偷  襲

賀西泉

樓后草地萌生出一片淺綠，柳枝上冒出嫩芽，叫做碧桃的觀賞樹也盡職盡責，早早開出了熱鬧的紅花。周末午后，我和老母親拉著手在暖陽下遛達。身邊不時走過快走健身的人，遠處開闊地上孩子們在歡鬧。繞到西南快盡頭，一只貓順著鐵欄，散漫的往前走。在它右前方，一只鳥在找食，時不時警覺的抬頭望望。母親眼神不濟，沒看到這一切。我心里在想，貓會關(guān)心到這只鳥嗎？這只是游絲般的一個念頭。貓按說應(yīng)該垂涎小鳥，但現(xiàn)在年代不同了，貓也隨人，很多習慣了飯來張口，還會干這些可能勞而無功的事嗎？我也是因為不想等沒結(jié)果的事情，就陪母親繼續(xù)往前走。

等沿花園小路再走回來，眼前一幕讓我緊張的血流沖頂，貓正在伺機偷襲小鳥！貓像極了動物世界里的獅子老虎或花豹，拉開架勢，緊緊匍匐在淺草里，挪著身子一點一點接近小鳥。小鳥也是該死，只顧在草窩里蹦蹦跳跳，這里啄幾下那里啄幾下。盡管不時抬頭張望，它怎么就沒看到磨牙霍霍的貓呢，還是它根本就沒把鬼鬼祟祟的貓當回事？

我給母親說，一只貓悄悄的想抓小鳥。我就和媽駐足靜看事態(tài)發(fā)展。健身的人還是時不時從身邊閃過，他們沒有留意到將要發(fā)生一場弱肉強食的血腥事件。貓和小鳥也沒受到打攪，各自操心著各自的食物。

這是一只成年貓，我應(yīng)該是看到過它幾次，當然，也不能確定就是它。貓身上多半是淺黃色，肚子和嘴巴周圍長著白毛。身材矯健，毛色干凈，不像大多流浪貓那樣失落邋遢。這和小區(qū)有不少熱心人有關(guān)。它死死盯著的小鳥，比麻雀大兩三個身子，嘴長，淺麻色，身材修長，也是利利索索。我叫不出它的名字。哎，一只命懸一線可憐的小鳥。

黃貓又往前蹭了幾步，離小鳥也就三兩步，人步。黃貓依然按兵不動，小鳥照樣不吵不叫，邊啄食邊東張西望。我想這時有誰偷襲黃貓，差不多也能得逞，你看它貪婪專注的樣子，正所謂螳螂捕蟬，黃雀在后。

黃貓靜悄悄的將身子更往下壓，差不多能感覺到它在往腿上運力，我知道它準備躍起了，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上。忽然，毫無預(yù)感的，小鳥一個輕飛，站到了上方的松樹枝上。照樣不慌不忙，不吵不叫，東張西望。我敢肯定，它不是被貓嚇著了，也不是被快走的行人打擾了，我和母親安靜的大氣都不敢出，更不會驚著它。它完全是一種站久了該飛一飛的本能，就粉碎了兇惡敵人的美夢。

我輕輕地的松了一口氣。我不知道我緊張什么，我沒細想我的立場在貓一邊，還是在小鳥一邊。但我確定，只所以沒有幸災(zāi)樂禍的嘲笑貓，是因為還沒來得及，我就被它的沉著多謀折服了。它沒有因為偷襲失敗而沮喪的打滾，也沒有張狂的向小鳥示威，而是站都沒站起來，仍然就地匍匐著，只是身子稍微地松弛下來，抬頭望著樹枝上的小鳥，似乎在琢磨，它怎么就飛了呢。

這家伙的冷靜狡猾，馬上就給它帶來新的機會。沒有感到威脅的無名鳥，翅膀一展一收，滑落到相鄰的松樹下，又在安然自得的找食。黃貓原地轉(zhuǎn)個向，壓低身子貼上去。有點距離，它保持低姿，緊挪幾步，左前腿伸出去，右后腿跟上，再換右前腿，再跟上左后腿，步子又穩(wěn)又快，而且悄無聲息。

我掏出手機，打開照相，按了兩下，但眼睛一直盯著貓，唯恐錯過它奮起一撲的剎那。黃貓越靠越近，很快要進入壓低躍起。忽然，貓甩動拖地的尾巴，快速的貼地掃了幾下。這讓我大惑不解，這不是制造動靜嗎？而且，上一個回合，它并沒有這個動作。它是弄點小動靜麻痹對方？小鳥確實也沒有被驚到。再往前蹭幾步，它又將尾巴輕掃幾下，小鳥還是沒驚到。隔著物種，實在無法進入它的世界，真是有點匪夷所思。

貓再一次壓低身子了，又在往腿上運力。我的心又堵到嗓子眼。騰起，撲咬，小鳥撲騰，羽毛翻飛的殺戮即將發(fā)生。我腦子飛快在想，要不要制止偷襲？忍心看血腥場景？貓口救鳥算動物保護?還是破壞生物鏈？

思路有點紛繁，沒等我理清，小鳥一展翅，又飛上松樹枝頭。偷襲再次失敗，謀殺終止。黃貓仰頭望一望，依然是沒得到什么也沒失去什么的樣子，不焦不燥。大約是知道長翅膀的畢竟是技高一籌，不想再干這種勞而無獲的事，黃貓站起來，聳身，運力，松弛好筋骨，沿墻而去。不知道它要去哪里，也不知道剛才的未遂事件是否改變了它的行程？

 

 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2015年4月初